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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熄灭

  夜兰这一次匆匆而返的时间,比上一次还要久一些。

  岩上茶室悄无声息地在这期间换了老板,却没有惊动任何人,夜兰没有修改原来的主卧,而是让人另外收拾了一间出来,楚仪他们仍然在日常打扫之前的房间,除此之外,维持之前的安排,与她这个新老板并没有太多的交流。

  “你又去那儿了”

  那道声音响起的同时,夜兰也跟着放下了原本递到唇边的杯盏。

  “要批评我玩忽职守吗分内的工作我可是都完成了才去的。”夜兰回头,凝光端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天权星的面容平静又端庄,夜兰亦是面无表情,她重新转回身喝下早已冷透的茶水,腕上一双玉镯因为手臂垂下的动作跟着碰撞在一起,一个明亮,一个黯淡。

  凝光看见她手腕上叠在一起的镯子,无声叹了口气。

  “蒙德那边,是以西风骑士团内部事宜为由把这件事情扣下的,单纯从七星的角度来说,我们拿不到其他更多的情报。”

  “我知道。”夜兰放下手中杯盏,夜色下的眸色冷淡又阴沉,“只是于公,她是我最喜欢的部下,于私”

  夜兰沉默片刻,闭上了眼睛。

  “山鬼于我族有恩,唯独这件事我无法置之不理。”

  如此,凝光也不方便再多说什么。

  岩上茶室的前老板失踪未曾在如今的璃月港掀起任何波澜,毕竟比起岩王帝君遇刺、漩涡之魔神的复生、群玉阁坠落镇压魔神等等震天动地的大事件比起来,这件事甚至激不起半点涟漪。

  凝光清楚夜兰的偏心究竟为何,只是当她借着机会询问那位刚刚不久之前从蒙德而来的金发旅行者,少年同样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对此也是不知道。

  空对那名少女的确存有非常深刻的印象,也有太多的话想要去问她为什么要那么说,她是不是见过什么和自己极为相似的人

  只是蒙德龙灾期间,所有人都在忙着对付特瓦林和龙灾引发的各种麻烦,温迪一开始还觉得被特瓦林抓走的少女无需担心,只是当他们离开风龙废墟后又返回蒙德城,远远瞧见凯亚罕见的面沉如水,快步过来询问他们“去风龙废墟的时候是否见过斯黛拉的行踪”的时候,原本还唇角带笑的温迪骤然变色,这才让其他人发现了问题所在。

  哪怕到了现在,少年也仍然记得那位印象中总是带着笑容的骑兵队长瞬间变得面无表情的样子、脚下无意识散开的冰霜、以及身边始终未曾散去几乎可以直接凝结出霜花的冰冷寒压,就在转身那一刻,凯亚忘记遮掩的眼神甚至压得派蒙都不敢说话。

  “你要去璃月了吗”在风起地等候的吟游诗人笑容略显惆怅,叮嘱完其他的事情后,温迪终于垂眸说出了他的私心。

  “你若是去了璃月帮忙找一找吧,她和那里也很熟,她避开风的气息到处乱跑也不是一两次了,如果是璃月,说不定能在那里找到她。”

  空当时还不理解为什么凯亚会是那样的反应,直到不久之前的天权星凝光对他提出了同样的疑问是否在蒙德曾经见过名为斯黛拉的少女

  空本能地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

  只是后续许多事情让他暂时没有时间去继续思考这件事情,帝君之死还有许多后续的影响没有解决,他的心中仍然还有疑惑,只是往生堂那里却不见钟离的人影,只说钟离先生去了北国银行那里。

  派蒙想了想,对空提出一个建议。

  “正好,蒙德那边找不到人,但是璃月不是还有很多仙人吗感觉璃月港的人和仙人也不太熟,她跑到仙人那边也说不定只是刚刚我们忘记问仙人们有没有在哪里见过斯黛拉了,等一下找个机会问问钟离有没有办法吧。”

  派蒙的建议的确是个好建议,只是北国银行内剑拔弩张的气息,让旅行者完全找不到合适开口的时机。

  他认出了女士,女士也认出了他,这位容色艳丽的愚人众执行官对与当着这位旅行者的面抢走风神的神之心这件事情不仅毫无愧疚心,反而毫不介意再度嘲讽他的无能。

  “怎么还在生气呀”女士轻笑一声,“你生气又有什么用呢你的那位朋友不但保护不了自己,就连其他人他也保护不了,不是嘛”

  这话是什么意思

  空皱起眉,没有贸然开口。

  女士徐徐张开掌心,一枚浅翠色的草系神之眼于她指缝间轻飘飘地坠下,尾端还额外装饰悬挂叶片形态的精巧挂坠,微微一动便发出清亮的碰撞声。

  “说起来那个可爱的小美人啊,被抓住的时候意外的没有怎么挣扎,反而是一副听天由命的冷静态度,也不知道她是在等待神明去救她呢,还是知道没有人会救她所以干脆乖乖听话呢只不过居然现在才开始找吗,呵,不过倒也不意外,毕竟那家伙一贯如此不是么”

  女士的语调懒散而轻快,她素来不吝啬自己对巴巴托斯的嘲讽和永不消退的恶意,只是也许正是因为此刻旅行者的僵硬沉默和只有她在说话的关系,所有人都没有错听那一声细小的破裂声。

  什么

  女士矜持傲慢的笑意僵在唇角,她看着一点陌生诡谲的压抑乌色在那枚神之眼的中间突兀的出现,像是于纸面上氤氲扩散的污浊浓墨,不过瞬间便吞噬了草色的青翠,只留下一片黯淡死寂的灰。

  所有人都知道,失色的神之眼究竟代表了什么。

  怎么会呢

  这怎么可能呢

  女士的震惊还未来得及被大脑的理性消化,就先一步反射性握紧拳头抵在胸口,踉跄后退几步,瞪大眼睛一脸警惕的看着身边面无表情的钟离。

  是的,面无表情。

  眼前的站着的分明还是那个熟悉的自称钟离的男人,可那双琥珀凤瞳盯着自己,此刻却不像是盯着什么可以自如说话平等对视的人类。

  他像是在看一块出现裂纹的石头,一捧毫无价值的枯草,就在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里,他已经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价值”。

  公子同样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溢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达达利亚的敌意亦是不曾掩饰,只是女士隐瞒了他诸多事情对此早就有所准备,何况此时公子的反应比起摩拉克斯可当真是轻描淡写的毛毛雨她如今所有的注意力都需要拿来控制自己的双脚不去战栗后退,女士握紧手里的神之眼,色厉内荏的提高了自己的声音“摩拉克斯,不要忘记你我有过约定在契约达成之前,你不可先一步毁约”

  钟离没有说话,仍然只是看着眼前的女士。

  他此时连眼神的变化也无比吝啬,嘲讽也好,轻蔑也好,似乎对与眼前的人类来说都是太过奢侈的赐予。

  不知沉默多久,可能是许久,也可能不过只是一瞬,女士听见钟离终于再度开口。

  冰冷的、压抑的、令人连是否要在这样的注视下正常呼吸也要反复思考的语调。

  “所以你才还能继续站在这里。”

  女士喉咙一哽,在这个眼神之下她失去了所有身为执行官的傲慢从容,刹那间只余下人类求生的本能

  她此时才终于想起来,摩拉克斯这个名字,究竟代表了什么含义。

  “只是也希望你不要忘记与我签订契约的对象,是冰之女皇。”

  在那双琥珀色的眼中,她不存在任何为人的价值,不存在名为女士的指挥官,不存在名为罗莎琳的意义,她的价值和意义已经被单方面的抹杀,余下允许她站立在此的理由只是因为她是那个将神之心转交给冰之女皇的道具。

  为什么

  她瞪大眼睛看着那枚浮在钟离掌心的神之心,第一次没有了直接伸手去拿的勇气。

  凭什么

  “如此,契约已成。”

  钟离缓缓垂眸,交出神之心后,他最后却连再看一眼眼前的执行官也只觉无比厌烦,“只是除此之外,残杀璃月山鬼一脉最后后裔的帐,我们在此之后还会单独清算。”

  女士呼吸滞住,只是等到钟离离开北国银行,她才慢半拍地注意到,这里的杀意并未消散太多。

  她无比僵硬的转过头去,对上了公子达达利亚那双无波无澜的眼。

  “怎么”她稍微找回了一点呼吸的勇气,抬高声音怒道“怎么,摩拉克斯都走了,你还要继续纠缠下去吗”

  “哦”公子慢吞吞地拉长尾音,抱着手臂斜靠在北国银行的柜台上,目光自始至终不曾离开女士捏紧神之眼的那只手。

  “你要是不提我都要忘了这件事了不过,那是另外的债。”

  女士有些愕然的睁大眼睛,她注意到达达利亚目光的方向,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想到了一个无比荒谬的可能,禁不住失笑出声“怎么,你该不会”

  她眉眼之间惊愕嘲讽之色太重,连带着达达利亚也跟着眉峰一沉,声音也低了几分“怎么”

  “不,我只是在想怎么可能呢”

  这个设想太过荒谬可笑,可笑的程度甚至足以让女士遗忘刚刚浸入骨髓的压迫恐惧“你分明是知道博士正在找她的你但凡稍微愿意多想一想,达达利亚,公子大人你猜猜她为什么要跑她费尽心思到了连第二席都找不到她程度,你猜猜这又是为什么”

  女士的胸口急促起伏着,先前所有的怒气与不甘一股脑全都在此刻倾泻而出

  若那一句山鬼后裔的确为真,摩拉克斯尚且还有和她瞬间翻脸的理由,可达达利亚又凭什么

  他拿什么资格在这里和她生气

  僵站在原地的旅行者仍是一头雾水,只是他还未来得及整理自己的一脑子浆糊,脚下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空在所有人惊叫喊着“地震”的声音之中跑了出去,街上人来人往,不少人都在猜测着突如其来的剧烈地震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

  空左右寻觅着,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看见了本该在荻花洲的魈。

  只是,此刻的魈让人不敢上前,更不敢贸然开口打扰。

  他的目光空荡,不知望向何方,少年仙人一手持着和璞鸢,另一手虚虚托着什么。

  这么远的距离,只能隐约看清他的掌心托着的是一抹黯淡干瘪的枯败红色,像是什么已经坏掉的果子,只是在这无边夜色与璃月港繁华灯火的映衬之下,更像是一滩在他掌心凝固的冰冷血肉。

  与此同时,地震仍未平息。

  钟离漫无目的的走着,他当然听得见那些悲鸣与哀泣来自于这片千年古林的每一处,那些触目可见的女萝果已经失去了原本诱人的光泽,它们落在森林草木的深处,像是星点挥洒的血,这是他再一次走入死寂无声的古林,而在他记忆中,上一次、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森林,已经是五百年前的事情。

  群兽寂寂,百鸟无声,就连随处可听的蝉鸣也被森林的哀声所淹没,他的脚步停在伏龙树旁,原本准备投向深海的武器,却在此时握与掌中。

  “摩拉克斯。”

  钟离听见下方传来古老的岩龙暴怒的咆吼,提起的那一刻,他听见来自若陀龙王的声音

  “你此刻与我兵刃相见,究竟是因为要为了你的璃月再度镇压我将我封印于此,还是只是因为你单纯没有对旁人抬起这把枪的理由”

  钟离没有回答。

  若陀龙王于是大笑出声。

  “可笑啊摩拉克斯,岩王帝君”

  在大地疯狂的震动中,在岩石之间发出金戈相碰的剧烈声响中,在龙王愤怒的龙吟中,钟离听见对方泣血的质问

  “你辜负了我最后的信任,摩拉克斯。”

  “你五百年前已经做过一次类似的事情,为了你的身份,为了你高高在上的帝君之位,你舍弃了她的族人,舍弃了她所有的血脉亲眷,舍弃掉她本来可以拥有的一切”

  “而今,你居然连这把枪真正应该对向谁都已经搞不清楚了”

  钟离仍然没有回答。

  他听见风声,听见衣袍振动的声响,听见岩石破裂的声音,也听见自己用力过度的指骨摩擦枪柄的声音,鬼使神差般,他想起了女士那句嘲讽的话。

  在被愚人众的执行官抓住的那一刻,她是在等待哪一位值得信赖的神明去救她,还是已经做好了无人会救的准备,所以就连最后的挣扎也放弃了

  没有人知道。

  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钟离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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