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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不出

  晋安意识到这个事情的时候,手忍不住一抖,到了晚上,她跟向阳一起吃完饭,就坐回了书桌旁。她的习惯是先在纸上写一遍,然后再打字到电脑上,原因也很简单,为了省上网费。

  向阳是个乖巧的孩子,看到晋安坐到书桌那,就自觉的去了客厅看电视。晋安则盯着自己面前的纸。

  半个小时过去,晋安发现自己一个字都写不出来。晋安不喜欢写大纲,她写文的时候,会把自己沉浸在那个世界里。在写作的一开始,晋安对待这件事就好像是对待游戏一样。它们会暂时的带着晋安抽离这个世界,是晋安逃避现实的一种手段。

  就像是彼得潘永远不愿意长大一样,晋安同样抗拒着这个事实。但骨子里的自省又总是冷静的提醒着她,她在逃避着现实,逃避一切随着年纪增长而带来的责任,需要承担的压力。

  可是逃避是轻松的,沉浸在虚无世界又让精神感觉愉悦。晋安既无法摆脱这种虚幻带给她精神上的愉悦,又对自己一再沉溺感到深深的自责。她曾向网上的朋友说起过自己的心态。

  “你就是想太多了。”朋友回答,又笑,“要不让雷电大法师电一电就好了。”

  雷电大法师是网友对杨永信的戏称。他对网瘾的孩子使用电击疗法,恰好那时候魔兽世界流行全国,所以就此有了这么一个“诨号”。

  晋安笑了笑,她其实不是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真正扑到现实是怎么样的。她打小就是一个内向的孩子,在遇到程立雪之前,朋友几乎没有。而她的父母因为都要出去上班,因此往往会把年幼的晋安锁在家里。她经常一个人在家里慢慢的晃荡,看许多的书,一个人玩游戏,又或者是一个人自编自导自演小故事。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是一个人。

  现实对她来说,就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触手可及,又似乎隔着什么。无论是自己的父母,朋友,还是许多的人,都似乎隔了一层。晋安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就像是封闭在蛋壳里的小鸡,心理上的封闭让她有安全感。有时候晋安又害怕,因为总有一天,这个世界会清晰的展现在她的面前,让她彻底融入进去。

  只是晋安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突然,又这么的触不及防。

  晋安拧紧了笔盖,叹了口气,然后走出了房门。一副专心看电视的样子的向阳立刻就回转了头,看着晋安笑:“晋安姐姐写完啦?”

  “没有呢。”晋安回答,坐到向阳身边,双眼放空,“没有灵感。”

  “灵感是什么?”向阳问。

  面对好奇的小孩子,晋安皱着眉头:“嗯……就是……你的想法……我写的时候,需要啪的一下,好像电灯在脑子里点亮的感觉。”

  “哦”向阳点点头,一副我很懂的样子,“就好像晋安姐姐。”

  “什么?”晋安有些不明白。

  向阳得意洋洋的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我每次想到晋安姐姐的时候呢,脑子就好像电灯啪的一声,全亮啦!晋安姐姐就是我的灵感啊。”

  “…………”

  这可真是个了不起的孩子。

  晋安捂住了自己的脸,把发烫的脸颊埋进自己的掌心里,弱着声音说:“什,什么呀……什么一想到我就,就亮起来……”

  真是太让人害羞了。晋安想着,以后这孩子这么说话,得撩多少人?晋安抬了下眼睛,看着向阳还在看着自己,于是努力的板着脸:“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

  “为什么?”向阳嘟着嘴,不高兴了。

  “像这种话,以后说会被人误会的啊。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被人误会你对他们有意思就不好了。”晋安循循善诱。

  “有意思?”向阳眨眼,晋安觉得自己有秃头的架势,支支吾吾的想要怎么向向阳解释爱情这类东西的时候。向阳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知道!就是男女感情对不对?”

  晋安眨眨眼,不知道怎么说。向阳已经一副你大惊小怪的模样回答:“没事的啦,那些臭男生我连看都不会看他们一眼的。”

  晋安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有点儿快,她按了按胸膛,有点艰难:“还有男生来找你吗?”

  向阳哼笑了一声:“是同学说的,说有个男生喜欢我。又难看成绩还不好,我才不要喜欢他。没多久他就跟同桌的女生谈恋爱了。”

  好,好吧。现在的小学生,真是不可限量……

  晋安觉得自己心脏病都要发作了。她皱起眉:“男生长得好看成绩好也不行。你可不许早恋!”这话非常严肃,向阳缩缩脖子,点头如捣蒜,弱弱的像个小鸡仔。

  向阳的乖巧并没有让晋安感觉到轻松,她突然意识到了另一个正朝她逼近的问题。向阳马上十一岁了,这意味着青春期也在朝晋安靠近。

  青春期意味着什么呢?

  暴涨一截的身高。

  开始发育的胸脯。

  每个月的大姨妈。

  还有就是性教育。

  晋安挠着头,她看着自己手指间掉落的头发,突然有了几分莫名的沧桑,她还这么年轻就开始掉发了。更让人觉得掉发的,则是性教育这种大事,要怎么对向阳说明呢?

  在晋安的记忆里,她们没有经历过系统的学习。初一的时候,老师神神秘秘的把男生赶了出去,每人发了本生理卫生的书籍,里面写了很多东西,比如女孩子发育之类的,老师象征性的说一两句,然后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至于其他知识么,晋安在大学时候没有被室友少拉着看片观摩,更何况……晋安眯着眼睛回想。那记忆刚刚浮起,她就立刻把这回忆按下。后来晋安找了很多渠道了解,终于知道了个七七八八。在面对向阳的时候,晋安觉得可不能让向阳走自己这种迷迷糊糊的老路。

  如果什么都不懂,被小男生骗了,这可绝对绝对不行!

  但至于要怎么说……晋安看着懵懵懂懂的向阳,张了张口,最后用了她父母的老路——吓唬。

  “你的这里,还有这里,还有这里,都不能让男生碰到。”晋安按按向阳的嘴巴,点点向阳的胸脯,又指了指她下面。向阳觉得有点痒,扭着身体想笑,晋安急忙按住她,义正言辞,十分严肃。

  看到晋安严肃,向阳也不敢笑了,点点头,然后说:“我知道的,爸爸教过我,不能让叔叔碰。”

  “阿姨也不行!”晋安急急忙忙的补充,“还有男孩子也不行。不管是谁都不行!”

  向阳皱着眉头,觉得有点儿为难:“为,为什么呀?”

  “碰到就会怀上小宝宝!”晋安不遗余力的吓唬向阳,“我们向阳还是个小宝宝呢,你想生小宝宝吗?”

  向阳捂着肚子,把头摇成拨浪鼓。晋安悄悄松口气。

  “那,那医生要检查呢?”气还没吐完,十万个为什么就开始发问了。

  “得要妈妈或者晋安姐姐同意才行。”晋安回答。

  “那,那老师呢?”

  “那也要妈妈或者晋安姐姐同意才行。”

  向阳想了一会儿:“那晋安姐姐呢?”

  “晋安姐姐才不会干这种事!!”晋安觉得自己纯洁的心灵受到了质疑,急忙表态。

  “你刚才就碰了!”向阳立刻反驳。

  晋安脸都涨红了。她终于知道小的时候缠着她父母问问题,有时候父母那难看的脸色是怎么回事了。想打吧,舍不得。不打吧,又觉得好欠揍。晋安看着欠揍的小向阳,眯了眯眼睛。向阳眨巴眨巴眼睛,发出嘿嘿的讨好笑容。

  “你是不是故意的?”晋安问。

  “嘿嘿嘿。”小坏蛋怂成一团,然后扑在晋安的怀里,笑成一个大肉团子,“我是开玩笑的啦。晋安姐姐对我最好啦。爱做什么都可以。”

  晋安摇了摇头,回答得一本正经:“那不行。”

  “为什么不行呢?”

  “这是不对的。”晋安看着怀里的小东西,她把向阳搂住,摇了摇,摇得向阳舒舒服服的眯着眼。晋安这才轻轻的摸着向阳的头发,“你还是个孩子呢,很多事情,要长大了才知道明白。所以不能在孩子的时候去做让自己以后会后悔的事情。”

  向阳不太懂晋安话里的意思,她只是觉得晋安的眼睛里似乎隐藏了很多的东西。向阳抱着晋安,突然又笑起来,嘿嘿嘿的,像个小痴汉。

  “怎么了?”晋安问。

  “晋安姐姐现在会盯着我的眼睛看啦,也会主动抱着我啦。”向阳开心的回答,“去年你都不让我碰呢。”

  晋安楞了一下,她想了想,也跟着笑起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习惯了向阳的存在,她在向阳面前感觉到久违的轻松。这种轻松是连程立雪都没有带给她的。但是向阳不同,晋安觉得自己包容着向阳,可反过来说,又何尝不是向阳一直在包容着自己呢?

  这个喜欢逃避,没什么生存经验,不懂人情世故,也不能带给向阳很好生活的自己。

  晋安摸了摸向阳的头发。她从意识到与现实世界有一层毛玻璃的时候,就在想,总有一天,这个玻璃会碎掉,她会真正的接触到现实。只是没有想到,这层隔阂,不是头破血流的破碎,而是在阳光下如冰雪的消融。

  在不知不觉间,晋安就已经脚踏实地的站在了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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