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浪于四野_双魂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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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浪于四野

  我就躺在墓穴的棺木中,仿佛之前种种,不过闭目一梦。

  但棺材盖已经掀开了,不仅如此,这副棺木不像之前摆放的那样,它竖放着,应该是空间过于狭窄的缘故,棺木悬空离地只有一尺左右,就像在袁少亭的墓穴里一样。

  我身上并没有趴着那个婴灵,但我双手的红绳已经挣脱。

  小妹跪在地上,抱着袁少亭的腿苦苦哀求。

  而阿婆,手脚被捆在木桩上,袁少亭用带血的鞭子,正一下一下的抽打着她。

  那么羸弱的身子,怎么经得住袁少亭的毒打呢?

  我大喊一声:

  “住手。”

  但我的声音也仅仅是落入了我耳中,墓穴中的另外三人仿佛没听到一样,不管我如何嘶吼,他们都不曾看我半眼。

  我从棺木中走出,看见袁少亭再次抬手,鞭子朝着阿婆挥去。

  已经皮开肉绽的阿婆,奄奄一息,毫无还手之力。

  我伸手去接那一鞭子,没接到。

  也不是没接到,是那鞭子从我手心穿过,就好像它不曾存在过一样,但那一鞭子,再一次重重的落在阿婆身上。

  阿婆吐了好大一口鲜血,小妹爬过去,拽住阿婆的裤管,哭喊着:

  “奶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奶奶,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陪着我。”

  或许意识到奶奶二字也是禁忌,她改了口:

  “婆婆,我听你的话,不出禁区半步,不见姐姐真容,不奢望喊你一声奶奶,也不求读书,习字,和小伙伴玩耍,我不再奢望做个正常人,我就想与婆婆在一起,长住后山,永远陪着婆婆。”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为什么不能像个正常的孩子一样在爸妈身边长大,和身边伙伴玩耍?

  这些疑问,都得不到解答。

  阿婆艰难的抬起头来,气息微弱的挤出一句:

  “晚了,孩子。”

  小妹听后,转身跪向袁少亭,哭着求道:

  “求求你,饶了我婆婆吧,她年纪大了,要打,你就打我吧,你打我行不行?别打我婆婆。”

  袁少亭不听,恶狠狠的补了几鞭子。

  大抵是累了,或是被小妹的哭声给闹烦了,他终于甩下鞭子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句:

  “她一日不灭,鞭刑一日不停,我明日再来。”

  我想追出去,却见小妹熟练的搬来凳子踩上去,垫着脚丫子很艰难的把捆绑阿婆的绳子解开,然后小心翼翼的把阿婆从木桩上扶了下来,阿婆满身伤痕,坐不得,只能躺进那口棺木中。

  待阿婆躺好,小妹趴在棺木边,哭着问:

  “婆婆,这样的日子,我们还要过多久?”

  阿婆闭着眼,伸出手来握住小妹,安抚道:“荒海无涯,年月无期,但总有一日,这皮肉会生出记忆,一日不痛,倒会不习惯的,莫哭,这都是命。”

  小妹更咽着:

  “这又不是你的命,这明明是她的命,为何要你我受过?婆婆,我们逃吧,爷爷不是说过吗?孤魂在外,浪于四野,任他法力无穷,也是鞭长莫及。”

  这话听着耳熟。

  像爷爷说过的话。

  还记得小时候转学,爷爷就是这样告诉我的,他说人各有志,疆土随行,云游在外,浪于四野,这天地,只有去看过,才能称得上真正的广阔,若就此停留,无异于井底之蛙,世界之大,与你何干?

  他还说,分离是一场惨烈的修行,人活一世,谁都避免不了。

  每次我想回去看看他老人家,他总劝我,莫惦念,少回头,大步往前走。

  这些年我想回家,他总会以各种理由各种借口阻拦。

  即使我回去了,他也是这也不让我去那也不让我走动。

  再后来,我说我想家想他们的时候,他们会精心准备很久,就为了来城里看我一眼,但呆不了两天就会走,说是不习惯。

  因为自由职业的缘故,我和老公都有很多的休闲时间,但他们从不让我回去长住,老公以前还以为家里人因为我是个女孩,所以对我有重男轻女的偏见。

  但我每次解释完后,老公怕我想家,都会提出带我回去。

  有一次为了给他们惊喜,我没有提前跟他们说,回去后他们似乎并不开心,当夜就劝我们离开了,自那以后,老公再也没提过要带我回去之类的话。

  我和他,好像被两个家族给抛弃了一般,扎根于城,相依为命。

  阿婆听了小妹的话,不由得一声长叹:

  “以后这样的话,莫要再说,她这命要不是为了你,也不会沦落至此,日后你见到她,莫要怨恨,她为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小妹愤然起身,背对着阿婆道:

  “我已偿命,还连累阿婆遭受夜夜鞭刑,可她,凭什么...”

  不等小妹说完,阿婆攀着棺木坐起身来,嘴角的鲜血不断的往外溢出,她老人家急火攻心道:

  “你说她凭什么?就凭她身负滔天气运,能镇守四方魑魅八方邪祟,这一点,谁能做到?你不能,你不仅不能,若没有她的气运为你护体,你早已成了那髡匠手中的一抹凶魂,你说她凭什么!”

  见阿婆生气了,小妹回转身去,委屈巴巴的说:

  “可为何这么多年过去,她却不曾回来拯救万民,拯救你我,难道她就这样任由那个老髡匠横行霸道,残害匠门一脉吗?”

  阿婆握住她的手,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你我静待那日,不会远矣。”

  小妹那双泪汪汪的眼,泛着希望的光,兴奋的问:

  “婆婆,不远是多远?”

  婆婆目光悠长的看向我这边,但她眼里无我,只是一种眺望:“也许三两日,也许三五年,不论多远,她终究会回来。”

  小妹趴在阿婆的手上,闭着眼睛说:

  “可爷爷说了,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爷爷让她展翅高飞勿悔,纵水遨游莫归,爷爷的话,她岂能不听?”

  阿婆却露出会心的笑容来,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道:

  “百鸟归林,落叶归根,她会回来的。”

  小妹渐渐沉睡,嘴里喃喃着:

  “既然她会归,那我便久等无悔,婆婆,我等,陪你一起等,等她归来。”

  阿婆抚着小妹的头发,哼着摇篮曲哄她入睡。

  似乎那顿鞭刑,早已遗忘于心。

  听着阿婆的摇篮曲,我靠在小小的棺木旁,不由得闭上了眼。

  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身穿金甲战袍,手握日月弯刀,立身于林,与一巨象相搏。

  古有一将功成万骨枯,今有我一战功成满山坟。

  我看到密密麻麻的坟墓,坐落于后山,那墓碑上刻着一个又一个我并不熟悉的名字,耳边,再次传来鞭笞之声,还有小妹的哭声,她在求饶。

  但我看不见她。

  我感觉到亘古的风穿透了我单薄的身,好像有雨滴落了下来,那些墓碑上,经过雨水的洗刷,露出一张张满带笑容的遗像来。

  那些遗像,和陌生的名字混在一起,像是会跳跃一般的从我眼前划过。

  一楼大厅里拉二胡的老大爷,十九楼手牵着手的年轻夫妻,二楼做美容的小姑娘,七楼做烘焙的家庭主妇,他们的名字我虽没听过,但遗像上的那一张张脸,我几乎都有印象。

  还有趴在保安岗亭里打瞌睡的大哥,物业处买了二十七栋二手房的管家,二十六栋那个半夜梦游的孩子

  一张张熟悉的脸孔扑面而来,我耳边传来王安娜的声音,她惊恐万分的对我说,他们都得死,都得死,谁也逃不掉,一个都逃不掉。

  不。

  我不能让他们就此丧命。

  阿婆说的对,就凭我身负滔气运,能镇守八方邪祟,我必须承担起属于我的使命,我要跟这个老髡匠拼了。

  这个念头一起,我感觉双脚发麻,并且越来越像是要失去知觉了一样,这双腿,似有千斤重,又好像泰山重压,我越想挣脱,就越是累得慌。

  雨水像是停了,有一道闪电袭来,我下意识的闭上眼。

  然后感觉腹部一凉,那一道轻微的皮肉裂开的声音落入我耳中。

  这好像是

  剖宫产!

  是我生小宝的那天。

  我猛的睁开眼,医疗器械碰撞的声音清晰入耳,但我却没有躺在手术台上,这里漆黑,只有一盏高高的像是聚光灯一样打在我身上的光照着,灯光照耀下,浮尘四起。

  这里好像是袁少亭的墓穴。

  对,就是袁少亭的墓穴。

  我记得那片浮尘,我身处墓穴时,婉娘的骨灰洒落下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个场景。

  我用力的想抬起脑袋,下半身已经完全麻木了,并不是没有知觉的那种,而是感受不到疼痛,双腿很沉。

  我腹部的肉在一点一点的被撕开,一层,两层,三层,四层,五层,六层,七层。

  腹开七层,取子一生。

  一声哭啼响彻整个墓穴,那个剖开我腹部的人却突然退后了两步,我看到了他那张脸。

  是袁少亭!

  是他。

  但他却没有伸手去抱我腹中的婴儿,我感觉被剥开了皮肉的地方在不断的撑大,就像姚远在经受三差两错时,向他来复仇的那个女人腹部的孩子一样。

  一只满是鲜血的小手从剖开的地方伸了出来,紧接着,另一只手也伸出,搭在了我的腹部。

  小手温热。

  然后,一个血球似的小脑袋探了出来,慢慢的整个身子往外爬,从我腹部,到胸口,脐带连接着我与他,我看到那张脸,根本不是我的小宝,而是王冉之从腹中剖出来的那个婴灵。

  他边爬边喊着:

  嗯嘛。

  我没有力气抬起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爬到了我眼前,然后他张开嘴,猛的朝我脸上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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