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哿矣富人_庶女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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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哿矣富人

  “真的是向曦?”悠然不相信似的,微微皱眉,这向曦究竟何许人也,竟能说动张铭这样优柔寡断缺乏主见的男人,做出落发为僧的决定。

  虽说人生常有苦难,“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众苦充满,甚可怖畏。”虽说人生有种种不如意处,但真要跳出红尘做个了断,是需要勇气和大智慧的,古语“出家者,大丈夫之事,非将相之所能为也。”可见出家有多么难。更何况张铭又不是一个有魄力有决断的人。

  孟赉板着脸,他心里一直气不顺。前日,悠然一听到张铭出家的信儿,首先便是怀疑老爹暗中出了手,目光灼灼,盯着孟赉问“爹爹定是知道他为何要出家了?”

  你爹有这么缺心眼么?孟赉白了女儿一眼,没好气儿,“我如何知道。”

  悠然长长出了口气,“爹不知道,甚好,甚好。”老爹时常教训女儿女婿,这个倒无伤大雅,反正张并浑不在意,还很受用;可若是干涉张家家事,就太过了。血缘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张并不管再怎么对张家不满,怕也是不许旁人对张家做什么。

  悠然内心对张铭是不满的,但从未想过对张铭出手。夫妻间哪能真的亲密无间,也是要保持距离,也是要互相尊重的:尊重他的父亲,尊重他的家人。

  你小孩子家都能想到的事,难道老爹会想不到?难道老爹做事会没有分寸?孟赉气咻咻瞪了宝贝闺女两眼,出门去细细打听,务必要弄清楚张铭出家因由。

  这事其实很好打听:张铭出家前一天还好好的,一切如常;出家当天他只见过一个人,就是向曦。巳时向曦登门拜访,只呆了半盏茶的功夫;未时张铭已到了戒台寺,铁了心要落发。

  “向曦说了什么呀。”悠然很是好奇,只有半盏茶的功夫,说了什么话啊,这么管用。

  孟赉淡淡道:“我哪里知晓。”悠然自作聪明,说道:“我猜,向曦定是跟他说:你闺女儿子我来照顾,你放心吧;不过我们的婚礼上,希望不要看到你。”张铭牵挂娇女弱儿,有什么法子能既不出现在女儿婚礼上,又不惹人非议呢,出家。

  “他也可能说,张意张念包在我身上,只要你不连累他们,他们便会平平安安。”悠然继续猜。

  孟赉闭目养神:自己养的这是什么女儿,小脑袋瓜里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却听得悠然忿忿道:“不管怎么说,他一定是为了张意张念,可不会是为了张并。”

  孟赉睁开眼睛,慢吞吞道:“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女,情份自是不同。你小时候爹爹喂你吃饭哄你睡觉,亲自教养,便多疼你些。张意张念是张铭一天天看着长大的,张并可不是。”

  悠然吐舌,看来外放三年,做了三年的独生女,好处一直延续到自己成年!

  孟赉吩咐女儿,“莫想这些有的没的,好生将养身子是正经。不可思虑太过。”悠然后知后觉的想到前日自己曾冤枉过老爹,理亏,心虚,乖巧听话的连连点头答应。

  孟赉见悠然听话,微笑着起身离开。安然已是平安生下一女,欣然、悠然都先后有了身孕,日子都平安顺遂,做爹的也算是能放心了。唉,只是可惜,嫣然一直没信儿。

  下回约会时孟赉跟黄馨发牢骚,“当初我便是不想答应这门婚事,一则那时悠儿年纪尚小,二则魏国公府将来定会有麻烦。果然,悠儿日子过得好好的,都是魏国公府,屡屡生事。”

  黄馨笑吟吟不以为意,“不论阿悠嫁了谁,都会有夫家,都会有烦恼。哪个男人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会没爹没娘,没牵没挂。”

  “你是不知道,那些公侯人家,有多少烂污事。”孟赉叹道:“若是清贵文臣,家中便干净不少。”

  黄馨抿嘴笑道:“老爷怎么忘了,清贵文臣家中,哪会看得上庶女?清流士林,最重规矩礼法,阿悠只会吃亏,占不到便宜的。”

  咦?孟赉对自己这爱妾立时刮目相看,怎么连她都开始有见识有见解了?难得啊,难得,美人如玉,盈盈解语,想不到自己活了大半辈子,临老临老,身连居然能有这么位又美又慧的佳人相伴。年轻时候的梦想终于实现了!孟赉紧紧抱住眼前人,久久不肯放开。

  至夜方回孟宅。回去后便被钟氏拉着不依,“偏心!欣儿也怀了身孕,怎不天天去看她?!”

  孟赉心情正好,眉目温存,揽过妻子轻言软语,“欣儿家中有婆婆呢,咱们去的太勤,仿佛信不过婆家似的,却是不好;悠儿独门独户没有亲长照应,自该我多操心。好太太,为夫说的有没有道理?”

  钟氏久不和丈夫亲热,此时又惊又喜,自然孟赉说什么就是什么,并不反驳,只靠在丈夫怀中询问:“我本打算明日去公主府看欣儿,依老爷这么说,还去不去啊。”

  “去。”孟赉笑道:“既已定下的事,何必再改。只是往后太太莫去得太勤便是。福宁长公主性情宽厚,不会说什么,咱们欣儿可还有妯娌呢。”公主府又不止欣然一个嫡亲儿媳,大公子任岩的妻子方氏,已是育有两子一女。

  钟氏笑咪咪应了。次日到了福宁长公主府,格外喜笑颜开。福宁长公主见状也是高兴,“亲家太太越发精神了。”

  二人正说笑间,有宫女来禀报,“奉长公主殿下召,阮姨娘来拜见。”福宁长公主歉意对钟氏道:“家中有些事体,怠慢了。”

  钟氏满脸陪笑,“哪里。”借口要见欣然,告退了。见了欣然忍不住问道:“阮姨娘是谁?”欣然轻蔑说道:“不过是驸马的妾室,有个闺女,许了蓝家庶子,这会子蓝家侯夫人有恙,想冲冲喜。”这才刚下了小定,冲喜嫁过去,姑娘到了婆家,也不会有什么地位。

  欣然对驸马任渥星不满,连带的,也不喜欢他所有的小妾、庶子、庶女。对这事也不想多说,只拉着钟氏,絮絮叨叨说些琐事,“担心我会害怕,他如今在我房中另铺了床,晚晚陪着我”“他如今可会体贴人了”“丫头们他再不理会的”,钟氏听得眉开眼笑。

  这厢母女二人越说越高兴,那厢福宁长公主也是很有兴致,“这么说你是极愿意的了?如此甚好。”蓝家吞吞吐吐说要冲喜,福宁长公主还有些犹豫,毕竟冲喜嫁过去的姑娘,婚事过于仓促了些。但见阮姨娘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福宁长公主倒乐了。

  阮姨娘虽有些积蓄,也没敢狠花,如今日子窘迫,哪怕是冲喜,也愿意任青青快点嫁了。蓝家的家规是庶子成婚即分家,虽然只薄薄的分些产业,到底任青青也可以自己当家作主了,比在京西驸马府受罪强。

  阮姨娘本打算自己的积蓄全给任青青做陪送,却听福宁长公主说,会备副妆奁,让任青青从公主府出嫁,阮姨娘听得热泪盈眶,跪下重重的叩了几个响头,直磕得额头红肿,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福宁长公主倒觉于心不忍,温言抚慰了,命人扶她下去。

  任渥星这些妾室中,也不是个个都嚣张不长脑子,阮姨娘就是个小心谨慎的,见了自己,从来是毕恭毕敬。福宁长公主想到从前的事,心头苦涩。那年自己和青川都是新婚,都是和驸马闹了脾气,先帝把青川好生疼爱安慰一番,秦贵妃和吴王疾言厉色斥责张铭,连带的魏国公也进宫请罪,青川公主,好不威风;自己呢,却是被先帝平平板板的训导“妇人便该无妒,温婉”,秦贵妃怪声怪气的“这便是皇后教出的好女儿”“太子殿下的好妹妹”,还赏了任渥星一堆财物,并一批美女,先帝看着,只是笑。

  公主又怎样,若是形势对你不利,只能死忍。为了不连累哥哥,不连累母亲,自此后,自己便作足贤妻,任凭驸马怎么胡闹,只是一副贤惠状。

  福宁长公主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金尊玉贵的公主,这么多年来,连个出身卑贱的小妾,都不敢训斥!都要忍着!

  晚上任岩、任磊都带了妻子,陪伴福宁长公主。福宁长公主突然问道:“你们父亲,许久不见了。他还好吧。”

  任岩、任磊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父亲很好。”兄弟二人都悬着心:母亲终于开口问父亲了,她会相信么?

  福宁长公主端庄微笑,“如此甚好。”闲闲和儿子媳妇说着家常,并没有再提起任渥星,任岩、任磊暗暗松了一口气。

  京西驸马府。

  纪姨娘尖叫起来,“什么?回公主府出嫁?还带着阮姨娘回去?”这阮姨娘只生一个丫头片子,倒好福气,能沾闺女的光再回公主府。

  此时,纪姨娘也是珠宝当尽,穷困潦倒,看上去跟个贫苦人家的婆娘一般。却兀自不死心,“福宁长公主,她对驸马百依百顺,她离不开驸马的,定会召驸马回去,到时咱们母子便能享福了。”任硕听她还是做梦不醒,不耐烦的推门走了。这都多少时日了,这番话早听腻了。

  “你回来!你爹爹呢?”纪姨娘大声喊着,任硕却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走了。这屋子能冻死人呢,好歹出去走走罢。

  被纪姨娘视作救星的任渥星先生,此时独自一人在雪地漫步,眼神已无一丝光彩。这都快过年了,福宁也没旨意召自己回去,是真的不要自己了?

  想起这些年来福宁的顺从,任渥星不相信;看看自己如今的处境,任渥星发起狠来: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做妻子的锦衣玉食,做丈夫的饥寒交迫!

  她在温暖如春的屋中安坐,我在冰天雪地中徘徊!夫妻之间,不公平至此!任渥星先生感概起来,大声吟咏“哿矣富人,哀此亩馈!

  漫天冰雪中,任渥星先生孤独的背影,无限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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