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第 216 章_最后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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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第 2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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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的帝王青色兔子

  第二百一十六章

  “你说得很好。”刘协专注得望着陆逊,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陆逊得到了来自皇帝的鼓励,忙又细细讲吴地山越之事讲来,“这些山越民众,大分散,小聚居,虽然不能推翻孙权、周瑜等人的势力,但却是除之不尽的祸患。这些山越之民本就悍勇,如今又有地方豪族强宗暗中将他们凝结起来,以此对抗孙氏。这其中的首领,便称为宗帅,底下的部属则称为宗部。孙氏等人虽然都称他们作山贼,但其实这些人组织起来,也能成为像模像样的军队。”

  “朕在荆州听说过。”刘协点一点头,这等宗部的存在,不只局限于吴地,据冯玉所说,荆州有之,扬州也有之。其中势力庞大的,宗部可以至于数万人之多,那就是五六千家。自桓帝、灵帝以来,这些先以血缘氏族聚合在一起,随后又扩展到整个地方上的地方豪强在中原越发普遍了,因为战乱饥荒的年代里,他们得筑坞堡以自保,否则平原上各方势力的军队一过,普通百姓就被劫掠一空、无法生存了。当初长安城外的苏氏坞堡,即是此类。这其中有的宗族率领部曲投靠了附近势力大的军队,有的则一直坚持到现在。如今虽然说是天下平定了,但就好比吴地这些宗族势力、地方豪强,已经形成了就很难消去。他们与中原的豪强不同,又有山险可以依凭,一旦他们入山,就会与原本生活在山中的百越之民相熟。于是在吴地,就出现了地方豪强联合山越民众,与孙氏、周瑜等势力相抗衡的局面。

  此时在吴地来看,宗部与山越几乎已经无法区分了,又依附于豪族,为豪族所驱使。

  若问周瑜此时最头疼的事情,恐怕就是吴地的这些宗部山贼,就连朝廷插手带来的烦恼还在其次。

  “朕听说,前几日有一伙山贼,首领叫张群的,劫掠了朱氏运盐的车队”

  陆逊显然也听说过此事,道“陛下明鉴,这张群乃是吴郡城外山贼中的一大势力。原本吴郡外最大的山贼势力,是从前的严白虎。只是后来严白虎给孙策攻破了,严白虎先是逃了,后来又投降了孙策。谁知难逃一死,孙策先是接受了他的投降,后来却又杀了他。所以当初跟随严白虎的许多山贼,又逃逸而出,部分跟随这张群,又在吴郡外乌程县扎了营。周围百姓不愿意纳税的,也都纷纷跑去投奔他。这张群势力便大起来了,从前忌惮周瑜有重兵,还不敢造次,但近日圣驾在此,那张群大约以为周瑜等人无暇顾及他,便忍不住出手做事了。”

  “朕记得严白虎这人。”

  刘协之所以记得严白虎这人,是因为从前与曹昂私下讨论孙策性情时,曾以此举例。当初孙策在吴地势力渐渐庞大,严白虎也曾有意求和,派了他的弟弟严舆去与孙策议和。结果两人单独会面的时候,孙策忽然拔刀斩了坐席,严舆见他拔刀下意识身子一动。孙策笑道“我听说你能坐着的时候跳起来,所以跟你开个玩笑,想看看你的神通。”结果严舆只是动了一下,没能“坐跃”,孙策就说他欺世盗名,竟然在席间投手戟杀死了严舆。孙策说杀严舆的理由,当然只是个借口,但是由此可见孙策的狠辣果决。

  因此当初刘协说,东南必然归于孙氏,因此在长安着力培养了孙权。

  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当初刘协栽培了孙权,却也不能保证他就不会长歪了。

  昔日的强宗骁帅严白虎,如今也该化为一抔黄土了。正如那当初杀了他的孙策一样。

  刘协这感慨只在心中一闪,又问道“那如今似张群这样的山贼宗部,在吴地还有哪些呢”

  陆逊道“从前孙策在时,剿灭了一批。如今山越宗部,在吴郡、会稽、丹阳城外,多有伏匿。具体有多少,草民不曾计数过,但以用盐量约估,恐怕与郡县中百姓数量,不相上下。”

  古代核算人口,除了挨家挨户计数之外,还有一个约估的办法,就是看用盐量。因为活人总是要吃盐的。

  陆逊又道“吴郡、会稽、丹阳这些山越宗部,是人尽皆知的。另还有些小股的山越宗部,在宣城、泾、安吴、陵阳、春谷、永平、长平、临城、南阿等地,都时有出没。”他一口气说了十余个地方,又道自己所知并不详细,由此可见吴地山越宗部之多、之广。

  刘协仔细听着。

  陆逊感受到皇帝的目光,备受鼓舞,又道“吴郡有朱、张、顾、姓,会稽有虞、魏、孔、贺四姓,丹阳有朱氏、纪氏,阳羡有周氏等。草民族中凋敝,如今空有名号。但这些大姓豪族,与各地的山越宗部,也都私下有联系的。陛下若要除山越,不妨先从豪族下手。”

  陆逊年幼的时候,族中还有陆康等长辈撑着,是曾经见识过豪族往来情形的。此时他站到皇帝这边来,为皇帝出谋划策,真正是使得朝廷“知己知彼”了。

  刘协看着陆逊,见少年因为长时间的讲述与激动的心情而面色泛红,微微一笑,道“山越为祸,朕有心想为吴地安定之,无奈本地无可用之人。随朕来的士卒都多是中原人,不惯此地水土。为之奈何。”

  陆逊心中一动,对上皇帝含笑的目光,热血上涌,道“如蒙陛下不弃,草民愿往”

  他这是主动请缨了。

  刘协再度握住了他的手,道“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表达了赞赏之意,恳切道“只是此事现下不宜声张,待朕为之谋划。”

  陆逊当然明白,若是走漏了风声,孙氏与周瑜等人绝不会放过自己。

  刘协转而又向陆绩道“朕今日召见四族青年俊才,周瑜等人必然是会知晓的,恐怕不日就会派人来试探你们。其中你年纪最小,他们多半会从你下手,你自己心中有数。朕信得过你。”

  陆绩时年只有十三岁,但因家世坎坷,其聪明伶俐不亚于成年人,因此朗声道“陛下放心就是。他们看我年幼,小觑于我,最是好敷衍的。”

  刘协忍不住一笑,携手送他们叔侄二人出去,又抚陆绩发顶道“朕在长安,有位老师的后人姓卢名毓,也是极聪慧的。等你来长安那一日,朕引荐你们二人相识,当能成为密友。”于是站在殿门处,遥望二人下阶而去。

  陆绩与陆逊直走出行宫后,才觉出方才两人究竟有多么激动来。

  陆逊掌心滑腻微凉,全是方才与皇帝对谈时流出来的汗水,只是在殿中时因为精神全部集中于谈话上,直到此刻才觉出来。他轻声道“那日小叔你说陛下听着温和,但不知为何朱氏等人却战战兢兢。我今日才懂了。”明明皇帝对他们鼓励有加,但也许是殿内的氛围,也许是皇帝无形的气势,又或者是“皇帝”这个身份的不同寻常,陆逊在方才的面见时,还是感到了一种需要屏住呼吸的畏惧感。

  这正是刘协过份轻视,而引得曹昂疑惑的,所谓“天子”这名号的分量。

  周瑜与张昭很快就得到了皇帝召见吴郡四族青年才俊的消息。

  次日,周瑜张昭与孙权三人便聚在一起商讨局势。

  张昭说道“昨日我得到消息,皇帝召见了四族的青年才俊,一一谈话。以二位看来,皇帝这是要做什么”

  周瑜看起来并不担心,悠然道“虽然我已告知皇帝此中内情,但是要皇帝接受这个事实,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他现在还是要做一下挣扎的,这几日留在吴郡不走,应当是在筹措方法。等到他明白,没有什么办法的时候,自然就会放手了。”

  与张昭的沉稳、周瑜的悠然不同,孙权在旁边,脸上显露出焦躁之色,他比周瑜和张昭更有一重担心,那就是步氏临盆之期将至,如果朝廷还留在吴地不走,那么这个秘密就要掩盖不住了。而一旦步氏的事情曝光之后,不但会影响已经有孕的伏寿,还会影响最近对伏寿怀的这一胎非常在意的他的母亲吴老夫人,更进一步也会影响到朝廷、影响到皇帝对他的看法。

  孙权与周瑜等人合谋,想要实现吴地半自治是真的,但他们并没有想要从汉朝脱离出去。因此,在他们的计划中,此后还是要与朝廷有来往的。那么一个赏识他的皇帝总比一个对他不屑的皇帝要有用的多。

  孙权有些焦躁的站起身来,来回走动着说道“我不管皇帝到底是想要筹措什么办法,也不知道他跟这四族的青年才俊昨日都说了什么。我只想知道朝廷究竟哪一日从吴地走。他们若是不走,我们便没有办法让他们早些走了吗”

  周瑜见他着急,仍是悠然道“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他慢慢数到皇帝来到吴地的日子,“皇帝来此至今不过十余日,人家万里迢迢赶来了,这么快就赶他们走,未免有些不近人情,总要再给他们几日时间,到时候他们若是还不走,也就不怪我们用手段了。”

  周瑜又对张昭说道“你一向留意此地的青年才俊,不如就由你去探问一下,昨日皇帝见他们都谈了些什么事情,其中尤其要留意陆氏那一对年轻的叔侄。朱、顾、张三族都还好,投靠于我等的时候也还算是心甘情愿。唯有这陆氏不同,当初”他想到当初与孙策一同征战,与陆康对阵的那两年。想到已经故去的好友,周瑜心中一痛,便将下半截话咽了回去。

  张昭答应下来,又对孙权说道“你也不要太过焦虑。你还要每日在皇帝面前侍奉,神色间若是带出来了,恐怕生出事端。”

  周瑜也向孙权看来,忽然道“照你看来,最近江东长公主可与朝廷有所联系”

  孙权最近往返于步氏所居的别苑与家中,偶尔面对伏寿的时候,又总是想要躲避,倒是最近这段时间与伏寿的交流没有从前那么密集了。从前他虽然与步氏情好日密,但是在政局上、在与朝廷关联的许多事情上,还是听从伏寿建议的。此时,孙权想了一想,说道“这段时日她倒是没怎么与朝廷来往。就是前阵子曹昂给她请了那位方氏袁空来;再就是上一次皇帝来张昭家赴宴的时候,我替她问皇帝要了会造提花机的匠人。听说前几日那曹昂又带了匠人去请她看提花机的样子了。那日我不在家中,未曾得见。除此之外倒是没听说她跟朝廷有什么来往了。”他顿了顿又道“就算是有什么来往,大约也是跟万年长公主还有蔡伯喈的女儿蔡先生来往私信,有些女儿家的话说。毕竟当初她在长乐宫中与这两位相熟。”

  孙权想到当时在长安时与伏寿相识的事情,再想到当下的情形,不禁心中有些怅惘。

  “提花机”周瑜慢慢重复了一遍,蹙起眉头道“不曾听闻江东长公主殿下对提花机还感兴趣。她要做提花机的样子做什么”

  周瑜的反应与皇帝当初听闻伏寿的要求是一样的,只有当时中间传话的孙权不曾多想。

  孙权此刻听周瑜这样问,便道“还能做什么不过就是无聊时用来打发时间之用罢了。”

  周瑜摇头道“江东长公主若是只为了自己打发时间,那有一台两台也就足够用了,她现在却要会造提花机的匠人,那是预备要做许多提花机出来。可是提花机织出来的锦缎,寸锦寸金。江东江东长公主要这许多的提花机,做什么用呢就算是做出了锦缎,又卖给谁呢”可若是说这件事背后有朝廷的出手,那江东长公主又何必还需要孙权从中间传话呢难道是为了迷惑孙权,麻痹孙权周瑜一时间想的有些深了。

  孙权说道“唉呀,公瑾兄,你不要再想她的事情了。她跟朝廷没什么来往的。”他倒是很自信,认为自己还能看不清楚枕边人吗况且如今伏寿有孕,哪里还有精力搀和朝堂上的事情呢

  “我现在就想知道,公瑾兄刚才说你有法子让朝廷早日离开吴地,究竟是什么法子,什么手段。你且告诉我,让我心中安定些。”孙权本来是想等着周瑜自己说的,但见周瑜话锋一转再不提这事儿,而一旁张昭也不追问,自己忍耐不得,这才问出口来。

  周瑜见孙权的确是焦躁难安,也担心他在这种状态下反而误了大事,因此道“你附耳过来,我细细告诉你。”

  于是孙权复又坐下来,听周瑜细说他的计谋。

  一时周瑜说完,一旁张昭听了,不禁也感叹周公瑾这计策技巧巧妙。

  孙权笑道“公瑾兄既然有此良计,何不现在就用了早早的让朝廷离开吴地不好吗”

  孙权已经在信阳的时候拿到了皇帝的许可吴地的人事任免权都给了他。

  孙权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他现在只盼着朝廷离开,让他重新回到做吴地实际“皇帝”的地位上。他自认为自己还是忠于朝廷的,只是他不希望朝廷再插手吴地的事情了而已。

  周瑜慢慢悠悠道“当初皇帝初来吴地,能以十日的耐心来熬我这只鹰,又能够出现在子山张昭字宴会上为我亲自抚琴一曲。不管他是真心是假意,是手段还是伎俩。他既然尊重于我,我也该回敬给他同等的尊重。皇帝当初给了我十日,我又何妨也给他十日。有些事情纵是敌手相逢,也当有其原则。”这是他大族出身的气度。

  张昭与孙权听他这样说,便知道他的心意无可更改,于是又谈论了几件吴地要紧之事,便各自散去。

  而这边孙权回到家中,想到周公瑾的话,不禁又有些疑心,不知伏寿究竟与朝廷有没有关系,因此寻到内院来。这几日里第一次主动来见伏寿,谁知才到半路上还没见到伏寿,先就给他的妹妹孙尚香拦住了。

  孙尚香笑道“哥哥我昨日找你一日也不见人可算给我等到了我且问你你可知道跟着皇帝来的郎官里面有一位叫曹丕的没有据说他是那位曹昂曹大人的二弟。”

  孙权是极为疼爱这个妹妹的,笑道“曹丕嘛,是有这么号人。怎么连你也听说他的事情了吗”

  曹丕与袁熙争夺甄宓的事情,作为风流韵事已经在天下传开了。孙权以为妹妹是也听到了这则故事,觉得稀奇,因此来问他。

  孙权没有在意,又笑道“我那日给你改铸的长刀你可喜欢”他就说的就是那日方氏袁空来的时候,假借孙策上身告诉众人,把孙策的那柄长刀锻化成孙尚香能够使用的轻武器。

  孙尚香原是极爱兵器的,此时竟然心思不在兵器上了,随口道“很好用。”随即又上前来问道“哥哥知道那曹丕的事情”

  原来那日皇帝来的时候,随口把淳于阳的姓名改成了曹丕,以为这样就敷衍过了孙尚香。

  谁知道孙尚香就此上了心,到处打听曹丕的事情,一打听更不得了。

  原来这曹丕竟还是个痴情种,而且年少英雄,十四岁的年纪就亲自领兵破了邺城。拔下了攻克袁氏的最后一城。随后他在邺城还俘虏了袁熙的妻子甄宓,而且为了这位甄宓与袁家二公子袁熙大打出手,闹到了皇帝面前。

  孙尚香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听说了这样英雄美人的故事,心道,倒是看不出前几日那黑面膛还有这样的柔情心肠,便觉得那黑面将军有些不同了。她因此专门等着哥哥孙权回来,好问他关于那曹丕的详细事情。

  孙权宠爱妹妹,见妹妹感兴趣,便知无不言,说道“这曹丕如今在皇帝面前做郎官,他跟如今的曹大人倒不是一个母亲所生的。这人我也见过几次,武艺还算过得去,就是脑子有些不清爽,为了一个女人,闹到了皇帝跟前,自己断了仕途。否则他父亲曹操如今领了冀州牧,以他当初攻破邺城的功绩,怎么也能得个实差吧。现在呢倒回来又在皇帝面前做个郎官。这人可真是糊涂。”

  孙尚香“哼”了一声,说道“哥哥你懂得什么人家这才叫有情有义呢。”

  孙权盯着妹妹看了一眼,这才觉出不对来,板起脸问道“你怎么为他说起话来你又是从哪里听到了这个人”

  孙尚香不知该怎么说,眼珠一转,道“我是听说这人武艺不错,既然哥哥认识他,请哥哥为我约他一见,我要与他再比试一番。”

  “再比试一番”孙权听到这个“再”字,皱起眉头问道“你何时与他比试过了”

  孙尚香骄傲,不愿意说自己输给了别人的事情,也不理会孙权的问话,索性一扭身跑开了,只道“哥哥别忘了帮我问”

  孙权给她这一打岔倒是也忘了去问伏寿的事情。其实与其说是他忘了去问伏寿的事情,倒不如说孙权本身现下就不是很想面对伏寿,因此方才也是鼓起勇气来的,此时既然被孙尚香打断了,也就丢开手了,自我安慰得想着改日再问吧。他倒是更担心妹妹与曹丕是怎么比试了一番,自己想了一想,索性上马去寻曹丕等郎官。他原本在长安做郎官时的旧相识,此时还有跟随圣驾在此的,借由他们引荐,与这曹丕同席喝上几杯,既能问一问妹妹孙尚香的事情,说不得还能探听出皇帝何时离开吴地的消息。他想着,皇帝的行动计划,纵然别人不知道,那位曹子脩当是清楚的。而曹丕又是这曹子脩的二弟,兄弟二人说话间难保不会漏出点什么来。这么一想,孙权忽然又觉得妹妹与曹丕相识,算不得什么坏事了

  而伏寿此时正亲自送了丝绸布帛,来慰问孙策留下来的妾室们,听说吴侯孙权回来又走了,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只看着侍女将礼物呈给下一个上来行礼的妾室。

  孙策原有正妻,只是正妻早亡,死后留下许多妾室,其中有生育的三人。而大乔不在已生育的妾室中,不管生前多么受孙策宠爱,此时也排到了最末。

  伏寿见了大乔,微微一笑,道“我看这位小嫂子面善,坐下来陪我说会儿话吧。”

  大乔不知缘由,但听人说这位江东长公主殿下素来和善,近来又听说她腹中所怀是孙策转世,不禁也有亲近之意,便顺着伏寿之意,在她身边斜签着身子坐了。

  伏寿便拉了她的手,极和煦得同她说起话来。

  与此同时,另一边张昭特意在陆绩祭祖归来的路上等候,假作是无意遇见的。

  当初孙权设宴款待吴郡大族名士的时候,陆绩坐在最末,却语出惊人,那时候张昭也在席上。张昭自此就觉得陆绩是可造之材,这一年来对他颇有留意,在陆绩心目中也就留下了一个温厚长者的形象。

  因此张昭与陆绩的交情还算过得去。

  此时见了张昭,陆绩下马,恭敬道“见过张大人。”

  张昭笑道“我正遇回程,既然遇到了,不如你上来说话。”于是邀请陆绩上了他的马车。

  陆绩上车后,张昭与与他说了几句家常,便慢慢引入正题。

  张昭道“我听说昨日皇帝见了你们这些大族的青年才俊。可考较你的功课了你答的怎么样我素来知道你的才学,可是对你寄予厚望的。”他半开玩笑道“可不要在陛下面前露了怯。”

  陆绩一见张昭,就知道这不是偶遇,张昭是故意等着他来探问底细的。他那日早得了皇帝的嘱咐,为人本就聪明伶俐,因此一脸诚恳道“陛下问我都读了什么书,六经可能通读了。我也如实作答,诗书礼乐春秋都已能熟读,易虽能通读,但还有不解之处。陛下就说在我这年纪已经实属难得。陛下又问了我那侄儿陆逊,得知他能拉强弓,也很高兴。最后说虽然赏识我们,可惜我们年纪太小,随后就叫我们离开了。”

  张昭仔细听着。

  陆绩清楚张昭真正问的并不是这些,也清楚要如何才能释去张昭的疑心,因此最后顿了顿,又道“我与陆逊,不该说的话一句都不曾说。张大人可要记得,当初答应我们的,等圣驾离开之后的事情”

  当初圣驾还未驾临吴地,周瑜早已联合各豪族,声明从前孙策旧事已归于尘土,自孙权之后将起复豪强与大族之家的才俊,并根据不同大族的要求,一一谈定了官职。

  便比如这陆氏的年幼叔侄,乃是张昭亲自洽谈的,说好了等到陆逊满弱冠之年,就入孙权幕府,从都尉做起,至于以后能做到什么位置,就要看自己能力了。而陆绩则是满弱冠之年后,便如他已故的父亲陆康一般,为太守,治理一方百姓。

  张昭听到陆绩要求再度确认当初谈好的条件,果然消去了疑心,微笑道“这是自然。我说好的事情,陆绩小友还信不过吗此事吴侯与周郎都已点了头,你只管放心就好。一切只等圣驾离开。”于是入城之后,目送小少年陆绩下了马车而去,已是放下心来。

  行宫之中,皇帝再次召见了周瑜,仍是在上一次的湖心亭中,这次除了古琴,还有一幅巨大的舆图。

  “请坐。”刘协微笑道,仿佛对一位至交好友一般,不带丝毫火气。

  周公瑾扫了一眼那舆图,从善如流,在皇帝对面款款而坐。他想,皇帝今日当是要给他答案了。

  “三日前,朕蒙公瑾奏了一曲佳乐。”刘协低缓道“公瑾的乐音,绕梁三日不绝。”

  “陛下今日是要回赠臣一曲佳乐吗”

  “正是。”刘协笑道“不过这一则且不着急。公瑾请看”他指向悬挂在亭中的舆图,道“朕这三日一直在看东南的舆图。吴地本来人烟稀少,这些年来,北地人口南移,这才渐渐人多了起来。若是能使山越之民,出居于平原,人口更是可以倍增。”

  周瑜听皇帝提到“山越”,心中一动,看向皇帝时,却见皇帝神色平静、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你看,若是在江水两岸,设屯田之所,再把从前这两条运河加以修缮”刘协走进舆图,指着上面的浙东运河和江南运河,“再把自云阳至京口,这一段流经山间的运河通航。以西开辟此地,联通秦淮河与江南运河,那么便有便捷水道直通建业,而可灌溉良田沃野万顷。从此处再往东南看,朕知道此处海中有一洲,名夷洲”他说的夷洲,就是后世的台湾岛。

  周瑜原本心中是戒备的,但是听皇帝畅谈对吴地的构想,不由自主站起身来,也走到舆图前,顺着皇帝手指的方向,一一看去。

  “吴地造的船,全天下都比不得。可在此命使臣乘船出海,至林邑、扶南诸国,甚至能与大秦海路而来的商人遇见。”刘协向往道“届时东南吴地,粮产富饶,又有河海交通之利,不但商品往来方便,说不得还会有别国的文士高僧而来。吴地这势头一旦起来,便再不可阻挡。”

  周瑜原本以为,在他提出吴地诸人的要求之后,皇帝就算能做到表面波澜不惊、内心深处定然是愤恨难平的。所以他本以为今日要面对的,要么是皇帝疾风暴雨般的训斥而激化矛盾,要么是皇帝无可奈何的妥协与对他的抨击。但他万万没想到,在知道吴地诸人计划后,皇帝没有愤恨,也没有惊惧,而是在这三日内盯着吴地舆图,设身处地为吴地构想了之后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的发展前景。

  刹那间,周瑜竟觉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禁深感惭愧。他辅佐孙策在吴地经营已有十载,但就算是他,也未曾为吴地设想过这么久远的事情。他所想的,也只是先斩断朝廷伸来的手,然后渐渐收服吴地的其他势力,最后平定山越,也就是了。而皇帝看的高度与广度,都远远超过了他。皇帝起首第一句,就已经谈到了平定山越之后。

  皇帝对于吴地的构想,虽然简短甚至不足十句话,但每一句话都包含着巨大的信息量。

  饶是足智多谋如周瑜,也站在舆图前,好一会儿缓不过神来。好在他社交场上经验足,此时仍是一脸微笑从容的样子,实际上大脑已经在尖叫了。

  刘协已经复又坐下来,望着背对他仍站在舆图前的周瑜,轻声道“这就譬如公瑾原本有一箱上好的丝线,只是杂乱无序,理不出头尾,也就织不成美锦,还要日夜防着虫鼠蛀咬。朕见了可惜,如今带了匠人、织女与提花机来,想与公瑾一同织就这方美锦,只不知公瑾意下如何”

  周瑜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稍微回过神来,低声道“陛下说来容易,只平定山越,使之出居平原一事,就谈何容易”而若是这一事不成,更何谈后面的事情。

  刘协微微一笑,道“十年前,若是有人告诉你,洛阳城中那个被董卓扶上来的九岁小皇帝,能于十年后尽收天下,你会相信吗”

  周瑜默然。

  皇帝的经历,就是他能力的最好明证。

  周瑜默默退回来,在皇帝对面坐下,难以掩饰的沉思之色流露出来。这是一个最大的决定,背后牵扯着吴地成百上千的官员,成千上万的百姓,他需要时间缓冲。

  周瑜的反应也在刘协意料之中。

  刘协并不催促他,但也并不放他离开,而是横抱了古琴,低声道“现下,朕该奏一曲和公瑾那日所赠了。”

  琴声响起来,其音清澈,而情感深挚。

  刘协伴着琴音,轻声以词和之,“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竟是司马相如的凤求凰。

  周瑜心中一动,抬眸望去,就见皇帝也正望着他。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何时见许兮,慰我傍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使我沦亡”刘协见周瑜会意,微微一笑,复又低低唱下去。

  昔有屈原自比美人,如今皇帝是以凤求凰来求他周瑜这位“美人”了。

  以吴地繁花似锦的前景为聘,以帝王抱琴屈尊的诚挚为礼,可能得周瑜这位美人一顾吗

  周瑜原本坚定的决心,要在一曲的时间内被颠覆,内心真如山崩海啸一般,耳听得这一曲将尽,两军对垒之时也不曾惊慌的一颗心,竟然擂鼓般跃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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